誰曉得明天或意外誰會先到|謝謝祢,讓我陪他走了五十公尺

過去幾週,我常在路上遇見老朋友。

人生各階段的同學、同事一一露臉,頻率之高,讓我懷疑暗藏了某樣訊息。

上週,謎底揭曉。

祂,果真有話要對我說。

朋友的親疏,形形色色,其中有一種是這樣的,

當自己的人生出現重大轉折時,他們會最早知道,彼此間,幹譙起來毫不留情,挫敗也無須掩藏,管你再發再窮,他們永遠知道你是誰。

每個人都該擁有這種可以卸下心防的朋友,不然,生命太寂寞了。

信棋、哥哥、阿欽、小堯、狗哥就是這種朋友,我稱之為異父異母的兄弟。

從五專時代到40啷噹,也許一年到頭見不上一面,但我們從沒放下過彼此。

上週四,信棋來電,他語氣低沈的說,狗哥被發現的時候,已經發臭了。

我從椅子上彈了起來,驚慌的衝到辦公室外問明細節。

因為,一個月前我去總督戲院看電影時,才在售票口碰到狗哥。

在街頭巧遇老友,總是驚喜。

但是,我們的話題,沒有一刻脫離過他的健康。

狗哥瘦了好大好大一圈,而且言談中不斷捂嘴咳嗽,他告訴我,體力變得好差好差。

看著狗哥發青的臉色,一股強烈的不祥感籠罩在我心頭。

「我陪你走走吧!」我提議。

他邊走邊講,我越聽越心驚,不斷勸他去看醫生。

短短一段路,很快便到分手的時刻。

「找天聚聚?」我問。

「下一次吧!」狗哥是三八熱情的男人,此刻他卻只是有氣無力的揮揮手。

過往每次道別,多半是在醉眼迷離的狀態下,少有這麼清醒的,我的直覺告訴我,快要失去這個朋友了…

只是萬萬沒想到,這「下一次吧」來得這麼快,而且還是由狗哥做東。

週三,弟兄們又將在齊聚一堂,送他出發之後,狗哥便不回來了。

很難想像,好友不會跟自己一起老,而且從此無影無蹤。

我沒有落下一滴淚,但心裡堵得難受,多希望能痛哭一場,讓淚水沖走對狗哥的記憶。

我感謝老天的安排,至少讓我陪狗哥走了短短50公尺,我倆最後一次比肩同行。

狗哥單身,以開計程車為業,從世俗觀點來看,並不精彩,但是,他從沒缺席過任何一次聚會,維繫友誼的心,是兄弟中最多的,也因此,每當我無法參加聚會時,總覺得沒啥大不了,反正,大家都在,這次見不到就下一次吧。

原來,老天爺要告訴我…

想見親友,別等下一次,就是這一次了!

告別式

坐在靈堂,即便全力壓抑,眼淚還是不停流出。

當狗哥的棺木推出時,我感到不可置信,這個小木箱怎能承載他的一生?

那天,陽光普照,與悲傷的情緒完全不搭。

我跟在棺木後面走出靈堂,不到十步,情緒整個大潰堤,我連忙跑離隊伍,衝進洗手間,大哭大吼,一次嚎叫比一次大聲。

原來,我承受不了分離。

晚上,兄弟們在常去的餐廳「續攤」,當然也給狗哥留了座。

我們邀請了狗哥的大哥同席,我從沒見過大哥,但當他走進餐廳時,所有人都有種「虛驚一場」的驚喜與安慰感,因為,他們兄弟的形貌宛如雙胞胎。

席間,大家都盯著大哥,彷彿狗哥暫時告假返回陽間會客。

散席時,我們每個人都上前擁抱大哥,緊緊的、用力的,就像抱著狗哥,泣不成聲。

最後,我們這群人在聲淚俱下中,彼此拍著對方的肩膀,擁抱,再各自回家。

狗哥的離去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死亡不遠,也是第一次領悟,人生未必會安穩的滾向未來。

這一篇文章寫於39歲,從2007年到現在,雖更新了幾次網站,但我始終帶著狗哥。

壹顆好心創辦人

文字:夏金剛

大清鑲黃旗嫡系血統

這一世為文字佈施者

目前以故事行銷為業

圖片:Bessi

本文節錄自夏金剛奇幻之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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